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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經歷的朝鮮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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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O P I C    R E V I E W
狗宏 Posted - 11/22/2018 : 01:25:36
我經歷的朝鮮戰爭

- 作者:劉家駒

 

1950年年秋,解放軍開進了為金日成將軍火中取栗的朝鮮戰場,更名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大槍小炮換了蘇式裝備,吃穿用有剛成立的共和國做大後方,本應不再像國內戰爭時期那樣發愁了,可戰場上卻依然出現斷糧。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擁有制空權,開戰三個月,我軍投入的運輸車給打掉了一半,僅靠800輛車供應幾十萬大軍打仗,要把戰略物資運送到三八線,都是晝伏夜行,再揮軍南下三七線作戰,就只能用我軍的傳統戰法:武器,不增加一槍一彈;吃的,每人自帶7天乾糧(炒麵)。這種不要後勤的游擊,美國人嘲笑我們是一星期的戰爭,一個戰役何止打7天啊!彈盡糧絕還得拼死拼活地持續作戰,每到飢荒時刻,紅軍時期培育的流寇思想,就會得到“光大發揚”,我軍所到之處,掘地三尺,鑿壁搗牆,打翻壇壇罐罐尋找口糧。

我經歷的朝鮮戰爭第五次戰役,是從1951年4月22日開始的,到6月10日結束,歷時50天,中間只給我們補給了一次乾糧,就是說有36天缺糧!我們生存憑藉些什麼?有人說是我軍思想政治工作的巨大威力,我說是人在死裡求生時本能的發揮。

戰役一開始,我60萬志願軍迅速突過三八線。別以為我軍攻勢如破竹,美國人為了拉長我們的補給線,有意不和我們對著幹,他們駕起四個軲轆跑,我們放開兩條腿追0.7天就追到了離漢城10公里的漢江北岸,絲毫未受損失的敵人知道我們開始餓肚子了,他們在漢城外圍的預設陣地上組織起重兵阻擊,想把我軍拖個精疲力竭,再收拾我們。

我所在的野戰醫院,一上戰場總是尾隨先頭團救治傷員。先頭團在漢城邊上激戰了一天一夜,指揮員看到糧袋光了,進不了城了,趕緊下令回撤。這天拂曉,我們醫院竟懵懵懂懂地還在往前闖,砲彈不停地在身邊炸響,槍彈在頭頂上呼嘯亂飛,要不是夜幕,我們就會撞到敵人的槍口上了。院長一接到後撤的命令,掉過頭就帶領我們百十人撒開兩腿,一氣跑了10多裡還未停歇。我領著挑夫班急追快趕,還是要掉隊三五裡。

我的本職是文化教員,一上戰場,既不能提槍打仗,又不會救死扶傷,教導員分工我跟著司藥老呂管理挑夫班。挑夫班有10人,10副挑箱裡裝的是醫藥,手術器械和敷料布疋老呂主管醫藥用具,隨用隨取;我分管埋葬死人,凡抬到醫院的傷員不治身死,由我指揮挑夫們進行掩埋處理挑夫都是軍法處輕判的犯人,有開小差抓回來的,有槍走火傷人的,有姦污婦女未遂的......都給發配來以苦役代刑罰。教導員對我和老呂有特別交代,說他們都是沒改造好的解放兵,又犯了罪,要處處警惕他們的不軌行為。

教導員的忠告我毫不懷疑,戰役開始以來,已通報過好幾起戰場報復殺害幹部的案件,都是這幫人幹的。每天行動,我和老呂都帶有一支20響,一前一後盯住他們,休息時也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我特別憂心的是挑夫班長。大前天,部隊追到漢江邊,先頭團團長吳彥生給敵人冷炮襲擊犧牲,屍體送來醫院交我處理。按規定,團以上幹部犧牲不得就地掩埋,要拉回國葬在沉陽的烈士陵園。我讓挑夫班長給我三丈白布裹屍,他很不情願地從挑子裡取出一匹布來,用右手食指和拇指牽住布頭的一角,左手沿布邊拉動到左肩胛,丈量了10次,是10公尺的量。我說,他是個老紅軍,還是你的團長,再給他添加一丈吧。他臉上泛起慍色,嗤的一聲撕下他剛量好的布扔給我。我壓住火不和他理會,趕緊給死者包裹。包完頭部四肢,還要給死者包全身,翻身時我讓挑夫班長幫忙,他氣呼呼地說:“我幹不了”我只好讓隨擔架來的吳團長的警衛員搭個幫手,才給死者全都裹上白布,填了一份犧牲鑑定書插在死者身上,又從公路上攔住一輛送彈藥返回的卡車,送走了死者這時我自然對挑夫班長生產生了警覺:他仇視自己的團長,也會仇視我們,說不定什麼時候會來一次報復,捅我一刀,或撂下挑子遠走高飛!



緊急轉移,雖然醫護人員沒有多少負重,身上只攜帶一個救急大包,一張雨布,一把挖防空洞用的小鎬,但長距離的跑動還是大都支持不住,開始三三兩兩的掉隊,像是一群潰退的散兵游勇。挑夫的擔子都有五六十斤,雖慢下來好幾裡,可他們的耐力良好,肩擔閃閃悠悠,前後還能相互照應,消除了我防範他們藉機逃跑的疑慮。

此時,一個人在我前頭一瘸一拐地跑著,突然“咣當”一聲摔倒了,一聽“啊呀”的叫聲,是個女孩子。我疾步上去扶她,是護理員小馮,她痛苦地躺在地上,我怎麼也拉不動。老呂從後面趕來,給她包紮了膝上破皮的傷口。她緩過勁,撐起身來走了幾步,突然轉過身回到摔倒的​​地方,抽出背負的小鐵鍬,猛力地砸了幾下那塊絆倒她的石頭,飛濺的火星伴著她的憤怒:“你是混蛋,你欺侮人,你是帝國主義... ......“她那稚氣的動作和罵聲,讓我心底泛起陣陣酸楚:一個剛從城市走向戰場的小家碧玉,承受戰爭的苦難比我們男人沉重得多她不想走了,蹲下來放聲大哭,還苦苦哀求說:“我一天沒吃東西了,例假也來了,實在是走不動了,你們先走吧。”飢餓正瓦解她的意志我急了:“你別犯傻了,這是什麼時候,我帶著你!“

挑夫班長停下來,放下肩上的挑擔,打開箱子,取出半袋炒麵。他是個有戰場經歷的人,視糧食如生命,這是他的“庫存”。他摘下腰間的瓷碗,從袋裡挖出一碗來,又從箱裡撕下一塊包裹死人用的白布給包上,遞給小馮,什麼也沒說,挑起擔子趕路了。像上天賜了一把靈芝,小馮抓起炒麵拼命往嘴裡填塞。等她吃完最後一口,我才拽起她來,牽住她的手說“快走”!

我的腹內空空,周身乏力,支撐自己身體的力氣都快沒有了,還要顧及小馮。小馮身體本來就纖弱瘦小,加上飢餓,每跑一步幾乎都要我全力牽動。我的胃。開始翻滾,不住地湧動酸水,從口裡鼻腔往外冒,又苦又澀老呂見我難受嘔吐,上來悄聲告訴我說:“不要吐,嚥下去,那是膽汁,膽汁沒有了,生命也沒有了。“我聽他的,一口口往回咽,喉管像火燎一樣難受。

天亮了,我們終於趕上了大隊醫院人馬已分散在一條山溝裡隱蔽,休息待命我把小馮拉到護士長跟前,這個1946年年就入伍的山東老兵,圓睜兩眼,光火了。: “好個小馮啊,還讓人牽著手回來,為什麼不讓人家背著你!”我從護士長疑神疑鬼的眼神裡感到冤枉,我和小馮相識有半年,從未正兒八經地說過話,相見僅是點點頭,這牽手是出於關愛伸出的援手啊!我無法和這位法海式的女人爭辯,只向她作了一番自信無鬼的解釋,算是交了差。

離開小馮時,我發現她眼裡流溢出一股感激之情。她沒有說話,只是傻傻的望著我。我走開了,腦子裡一直映現著她那副傻傻的眼神,手心熱乎乎的,一種逆反效應從心底猛烈升起,身上出現了異樣的感覺,但絕不會是那種“樸素的無產階級感情”。

我回到挑夫班老呂正在柘樹叢下召集挑夫訓誡:“......你們別以為是我們吃敗仗了,我們的撤退是把敵人放進來打,你們中誰有幻想,誰要趁機開溜,我絕不手軟,堅決執行戰場紀律......“這是老呂天天都要做的功課。挑夫都埋著頭,似聽非聽,只有挑夫班長不時抬眼望望老呂,眼裡有股兇光在閃動。等老呂講完,我和顏悅色地安排大家分散休息。

挑夫班長靠在一棵松樹幹上,兩眼半睜半閉地養神,他對小馮的同情讓我產生了好感,我走近他,勾下身問他累不累?他睜開眼沒有表情。我討了個沒趣,轉身要走,他叫住我,說:“我箱子裡還有半袋炒麵,都給你。”他起身要去打開箱蓋,我忙制止他:“我不能要你的,我還能堅持,你幹的是力氣活,沒有你們,醫院什麼事情都做不成“他的臉上泛起一絲笑意,我馬上坐下來唐突地問:”你是哪年的兵?“他答:”。在淮海戰場給提溜過來的“?”你還當過班長“,”現在是犯人“,”?為什麼犯事“”沒改造好,思想反動,與人民為敵“他的話有真意,有嘲弄,心氣仍是不平我說:“?犯法是指強姦的,行凶的,你講了兩句怪話就問罪,是怎麼回事”“我說的都是真話,還是人家傳來的。“”你說了些什麼?“他目不轉睛地注視我好一,似乎看到了信任,才說:“朝鮮男人褲子不大褲襠大,房子不大炕大,國家不大惹的事大,金日成肚臍眼不大心眼特大'......這些順口溜誰都在講啊,我一說就不得了啦,我是個國民黨啊!還說我思想反動,帶壞了一個班,軍法處判我是思想犯,發配到這裡來勞改兩年“。

各種傳言的蔓延,不及時處理,將會渙散部隊鬥志,可為什麼不是批評教育,動不動就給他判刑我問:“你為什麼不申訴?”他面無表情,說:“能申訴嗎?共產黨<一貫正確“這傢伙膽子夠大的,帶著枷鎖還敢揶揄我怕引出他更反動的話來,想起我在給他團長裹屍時他那付凶相,問:”。你們團長怎樣?“”是個老共產黨,“他平靜地回答,”他老是把我們這號人看成敵人。保衛股抓我那天,他站在一邊訓我,說我侮辱朝鮮人民領袖金日成,是破壞了國際主義精神,反動透頂。說真心話,我還感激他呢,我要不給逮起來,還得上到最前線吃槍子。現在,我到了福地,雖比一般人苦累,但保住了命,即使傷了,這裡有醫有藥,能得到及時救治。打仗啊,就圖個活命!“

簡短的交談,我對他的了解有了點清晰度,但不能勸諭他,更不能教訓他,他是個有自尊的人,只能和他和平共處,共生共存。我要他好好休息,就起身找老呂去了。



老呂在一處深深的茅草窩裡蹶著睡了。我沒驚動他,靠近他躺了下來,渾身骨頭像散了架,飢腸轆轆的。倒頭便睡。不知睡到什麼時候,突然我的身軀給人搖動:“快起來,他們都走了”我睜眼見是老呂,呼地爬起來四下張望,太陽正下山,天上有架偵察機在低空盤旋,遠處轟鳴的炮聲依然不斷,四野空寂我不知所措地問:“怎麼辦?”老呂說:“這是挑夫班長的報復,故意不叫我們,快走呀,追他們去”

我倆跑出了山溝,前方的山巒上有一片森林,我們以為醫院大隊人馬已轉移到那裡隱蔽。飛奔過去一看,這裡生長著參天大樹,林木陰森,似進入絕境,強烈的恐懼感令人渾身發冷,我們不放棄,冒著膽向林間深處搜尋。走了一程,路面開闊起來,腳下出現了一條寬敞的神道,盡頭約50米處是一座廟宇。我們疾步過去,上到台階,便是大殿的正門,門楣上有“大成至聖”四個金字,是座孔廟,高大的殿門是敞開的,透過幽幽的光亮,見到殿堂中央有一尊孔夫子站立的塑像,頭上有冕,身著飄逸的彩色袍式官服。我們小心翼翼進到殿內,老呂走在頭里,他一到孔子像前,虔誠的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戰爭在這一帶拉鋸了近一年,韓國人崇敬的孔夫子都得不到祭祀,老呂的祈禱更不濟事我上去拽他趕快離開,說:“孔聖人幫不了我們的忙,快走“說話間,我發現供桌上堆著供品,很雜亂,滿是塵垢,想尋些吃食的慾望驅動我上去胡亂翻找了一陣,果品大都腐爛,我看到一隻木盆中有塊打糕,是朝鮮人用蒸熟糯米放在木臼裡砸出來的,我們稱它“糍粑”,已長出一層長長的白毛。揭開黴衣,露出潔白的糯米茸來,我用手指拈了一小塊放到嘴裡,很硬,硌牙,像嚼骨頭渣子,咬了幾下,軟了,無異味。我興奮地抓起打糕,約斤把重,剝去皮層,揪了一半給老呂,我們急忙退出了大殿。

太陽快落山了,我判斷出北方,邊咬著打糕又開始小跑我倆上氣不接下氣直跑到入暮時分,發現我們後面上來了一支小分隊我驚呼:“是敵人“路旁已找不到隱蔽的地形地物,我倆只得站在路邊聽天由命老呂是老兵,沉住氣說:”!是自己人就合夥走,要是敵人就束手就擒“他們過來了,突然傳來一聲:“前面是誰?”一聽是自己人,我緊張的心情鬆弛下來,老呂答話:“是師醫院的”對方大步過來一人,在離我們幾米遠的地方站定,似乎辨清了我們的面目,才把端在胸前成戰鬥狀態的衝鋒槍送到身後,問:“你們是掉隊的?”我說:“是掉隊的你們也是?”對方說:“我們是二支隊二營收容的。“我心裡湧起一股熱浪,命懸一線時刻碰上救星,感激話正要出口,一個幹部模樣的人過來了,用手電在我們臉上晃了晃,驗明了正身,命式地說:“你們跟著走。”他側過頭對剛和我們打交道的戰士說:“三班副,你帶著他們”小分隊從我們身邊走過,11人,還有一個韓國人, 50多歲,杵根木棍,是帶路的。

副班長說:“你們倆跟在我身後,拉開距離。”

萬籟俱寂,只有腳下的沙沙聲正行進間,走在我頭里的老呂停下來附在我耳朵上說:“!你看”我緊張地抬眼望去,夜暗中,副班長正用手捋下一把路邊小樹上的樹葉,放到嘴裡。我知道,他已飢不擇食了,一種報恩之心油然而起,我幾步就走上去從袋裡取出我剩下的打糕,掰下一半給他他三下兩下就塞到嘴裡,只說了聲:“快走吧。”口氣和緩多了他悄聲告訴我:他們的任務是保障大部隊撤退的安全,警惕敵人的跟進,又不讓有任何人掉隊,帶隊的是營的參謀。我跟在副班長身後,保持著五六米距離行進。恐懼已消除,可我的打糕馬上沒有了,我學著副班長,從路邊小樹上摘下幾片嫩葉放到嘴裡嚼了兩下,苦味滿口串,乾嘔了好一陣。我想起入朝前教導員的談話,要我經受住黨賦予的生死考驗,吃大苦,耐大勞......我還是個正被改造的小識分子,要脫胎換骨,起碼還要三年五載的磨難歷程。



已入午夜,前面出現幾點星火,在星光下能影影綽綽見到一座村莊的輪廓。小分隊在路邊停了下來,參謀派人到村子裡去搜索,看看有沒有人掉隊。沒多久,派出的戰士回來了,參謀問詢了戰士幾句,就帶領我們進了村,來到一家院落。房子裡閃爍的火光透出窗戶,參謀推開了房門。我看到坑中央正燃起爐火,兩個戰士圍在火盆邊翻烤著苞米,兩支步槍扔在一邊參謀對他倆發話:“?你們是哪個單位的”大個子戰士停下他手上的撥火棍抬起頭來?!“。二支隊三營的”“為什麼不趕隊”。“餓得走不動了,天亮再走”“你們現在就跟我走。”參謀在下達命令“十多天沒睡覺了,睡一覺再走,“另一個瘦瘦的戰士回答,說話慢條斯理的,很油。”敵人很快過來了,你們必須馬上離開!“”我們又不是新兵嘎子,你別唬人了。 “”你們想不想走! “”你想幹什麼?我們在國民黨那邊還沒人敢逼我們呢。“大個子說話更傲氣,說完,把扔在一邊的步槍拉到自己身邊,似乎在顯示他的自主能力聽得。出,這兩人都是解放兵,戰場的歷練給了他們天不怕地不怕的膽氣參謀發出警告:“你們究竟走不走?”瘦瘦的戰士說:“走不走我們自己決定,用不著你來給瞎子點燈“參謀火了:”你們想當俘虜“大個子說:”?!當就當唄,無非是第二次解放“參謀氣得”砰“的一聲猛力關上房門,退下台階來,一揮手說:“我們走!”剛走出院落,參謀回過頭來,叫:“三班長!”一個敦敦實實的戰士走到他跟前,參謀吩咐說:“你帶著小李馬上去處理了他們!“參謀轉身領著我們出了村,上到路口,突然間,從我們剛離開的那家院落傳來幾聲叫罵,接著兩聲槍響。我毛骨悚然,心像重重地壓上了塊頭。

我們又開始行進。腳下是一條牛車路,路面坑坑洼窪的,本來就繃緊的神經還得全神貫注盯住地面,生怕稍有不慎摔倒爬不起或走不動,就得吃槍子班長。帶著那個小李回來了,快步從我身邊通過,那黑森森剛開過火的衝鋒槍,成了我加快步伐的動力。肚子又開始飢餓了,步子卻是疾速的。

拂曉前,我們來到一處山埡口。兩側的山頭上一支殿後的部隊正在構築工事,清晰的鎬鍬撞擊聲,在夜空中傳得很遠,他們在準備迎擊跟上來的敵人。我意識到已到達安全地帶了。參謀停下來用手電看了看手中的行動路線圖,走過來對我和老呂說,現在已進入三營的阻擊線,他的小分隊已完成任務,要從另一條小路下去歸隊了,那裡是他們營的集結地。參謀要我們徑直往前走5公里,就是支隊部的位置,到了那裡就可以打聽到師醫院所在地。

我倆表示了感謝正要走,參謀叫過三班長說:“把帶路的老鄉帶到背靜處去解決了。”我一聽驚恐了,老呂忙轉過身到參謀跟前求情說:“放了他吧,他帶路我們才走<出來的“參謀提高了嗓門,說:”你放走他,敵人跟上來就不會放過你,這裡不只你和我,還有上千人的!安全“他急迫地命令班長:”帶走“那個韓國人,見班長在推搡他,其勢又洶洶,已意識到什麼,喊叫開了,班長連推帶拉地把他弄到不遠的一個小溝邊,我不敢看......槍聲響了,子彈像穿過我的心臟,我全身發出陣陣的顫抖。



天光大亮,我和老呂終於回到醫院的新營地。這是一座被炮火摧毀成瘡痍般的村子,一個坑洞,一處斷垣,一間塌房,都有我們的人在藏身,他們把身體蜷曲成一團呼呼睡去。老呂是黨員,組織觀念強,他領著我去找教導員匯報掉隊的事。教導員正在地邊的一個土坑裡弓著身子睡覺,老呂叫醒了他,向他報告了我們掉隊趕隊的經過,教導員張著惺松的睡眼說:“你們活著回來就不錯嘛”話語是冷漠的,也許正在為自己的生死存亡憂心忡忡,已見不到戰前他那種“政治工作的活力”了我裡有幾分悵然:戰爭把人情都扭曲了,你死了,如同工作調離,你歷險歸來,就像出趟差回隊,一切都平淡無奇,生生死死的此時此刻,黨的關懷麻木了,人的相憫相惜已不如動物的群體。

我找到了挑夫班。他們正蹲在一間半塌的牛棚裡,有的靠著牆在睡覺,有的圍在炊事班的灶前捉蝨子,我清點了人數,9個。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問:“你們班長呢?”幾個挑夫都抬起頭望著我,感情是漠然的半晌,一個挑夫用怪怪的聲調說:“跑啦,沒走多遠,你。快去追吧“他面對灶火的臉上似笑非笑的,聽得出,這是在調侃我。我平靜下來,問他們一路的情況,沒人答理我。

醫院已斷炊,炊事班在這裡支鍋升火,只為大家燒開水。這場戰役一開始他們就不再造飯,現在沒乾糧吃了,燒水只是盡職盡責給大家補充水分。挑夫班長來了,手裡拎著一袋鼓鼓的東西,到了灶前,他提起麻袋就往鍋裡倒,我一看全是老百姓當柴火的老苞米芯子,盛了滿滿一鍋。不多會煮開了,苞米芯在鍋裡熱氣騰騰,幾個挑夫迫不及待地用樹枝各自撥出一個來托在手上吹著,啃著,還把捉住的蝨子也放到嘴裡,拌著苞米芯吃。他們都當過國民黨兵,吃蝨子是常事,從不畏懼什麼回歸熱的傳播,還認為是以血還血,既增加營養,也懲治了蝨子。他們圍住火堆,把脫下的內衣內褲翻來覆去地找,嘴裡接二連三地在咬蝨子,卟哧卟哧的,像吃五香豆,咂巴得有滋有味人常說:蝨子多了不癢,此時,我身上卻開始反射,感到蝨子在爬動。我也脫下衣收拾起來,捉住的蝨子,不像他們放在嘴裡,而是扔進火堆,捉一個扔一個,實在太多了,我就抓住襯衣的領肩往火爐裡使勁抖動,火堆裡立刻閃現出一片火星子,發出了劈啪炸響,我感到一種愜意。



剛開始享受心情的緩和,棚子外面響起一陣急促的哨子聲,有人高喊:!準備出發是管理員的聲音,我的神經又繃緊了馬上穿好衣服,叫起躺在牆角的挑夫,挑夫班長把鍋裡的包米芯子撈起兩個來塞給了我,說:“你太斯文了,他們都在搶著吃,你為什麼不動手?”我感激地向他點了點頭。他讓一個挑夫和他一起,把一鍋包米芯子拎到路邊,給醫護人員分發,一人一個院長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說:“好樣的,你在立功贖罪。”挑夫班長面無表情,木木的,像是很不願意接受這種讚譽。

出發了。醫院不是班排連的編制,各自招呼自己的小集體,稀稀拉拉啃著包米芯子上路了。這是第一次白天行動,說明情況是緊急的,誰也不顧及飢餓疲憊,步子再沉重也要咬著牙關跟進。路邊有人倒下了,後面上來的人不扶也不問,無所顧忌地從他身邊走過去。我們醫院年輕女同胞多,腳板上都是泡摞泡,行動起來痛苦鑽心,有的邊走邊哭,老兵罵罵咧咧,拽著推著催她們趕路。

太陽剛升起,傳來口令:。人人要戴防空圈我弄來些帶葉的樹枝,紮成一頂偽裝帽扣在頭上,很大,像個斗笠敵機果然來了,四架油挑子(美F86佩刀式殲擊機,翼下有副油箱,我們稱它為“油挑子”),它們發現了目標,直朝我們前面一支正行進的步兵分隊俯衝掃射,還扔下幾枚炸彈炸。煙起處,有人倒下,更多的人四處狂奔。等我們走到飛機襲擊過的地點時,傷員已抬走,留下兩具屍體,死者渾身是血,鞋襪已被人扒走,胸襟是敞開的,腹腔已開裂,白花花的腸子突露出來,腸的破處都是些草團子。女同胞摀住嘴扭著頭快步通過,我們到死者跟前,挑夫班長放下挑子,蹲下來看個究竟他扒拉開腸子,把一隻手伸進死者腹腔裡去摸了一陣,退出手來,整個手臂都是殷紅淋淋的血污,用力甩了幾下,對我說:“心肝都沒有了,肯定給他們掏走了“我不解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他說:”?人打死了,人肉不好吃,人的心肝要比豬羊身上的細嫩“,”?你吃過“”吃過,戰場上沒吃的就得吃死人身上的,什麼都要會吃,何況這是好東西啊!“這個來自國民黨的老兵,身處絕地,他有自己生存的法則。

我小的時候,常去刑場觀看刀砍槍崩犯人,人們都爭著去弄些死人血回來辟邪。我也去弄過一回,劊子手剛砍下一個大煙販子的腦殼,我們一群孩子奔過去用草紙或小銅錢蘸上鮮血,拿回家壓在床頭。挑夫班長說吃人的心肝,讓我不寒而栗。戰爭,人性就得退到動物的地位。



日以繼夜的強行軍。天天蹲山溝,在一堆草邊,一棵樹下,刨個坑蹶著就睡。肚子裡沒有食物支撐,每邁動一步如同背負三箱彈藥一樣吃力。人人都形容枯槁,面帶菜色,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像一具具活殭屍。人在絕處都有求生的慾望,連路邊的小草也給連根拔起,抖抖泥就放進嘴裡。老呂煮了一飯盒灰菜,倒去苦水,我倆分享,算得上一頓美食。我們在一條山溝停下來歇息,他把我帶到溝口一處斷壁殘垣的村落裡去找吃的。韓國人早就把食物藏進了深山老林,這裡還是不斷被人梳篦,仍然有好幾十個戰士在村里村外東尋西覓,奮力翻著刨著,盼望能撈到一口吃的。

我跟著老呂在一處殘房中撬開坑石,腦子裡不斷出現幻覺,彷彿每掘開一塊石板,都有一缸白油油的大米。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我們已別無所求,只有不惜餘力才能活命。正刨著,見幾個戰士圍著一個坐在房前台階上的韓國老人說話,老人背靠殘壁,閉著眼。戰士說的是半通不通的朝語,一個戰士像是認定他坐的台階下有隱藏的東西,就抓住老人的手臂拉扯,老人犟著不動,幾個戰士一齊上去提起老人的胳膊腿,硬是抬出了十幾米,放到一個草堆上,回頭就掄起鎬頭,砸碎了台階的石板,露出一道陰溝來。一個戰士急忙臥下身去掏了一陣,拉出一個草包,這是朝鮮人盛的稻子。旁邊的兩個戰士伸手拎住草包的一角,提溜出來,那個掏的戰士又<伏下身軀,不一會又拉出一包來。這時,周圍正在搜尋的十幾個戰士蜂擁而至,七手八腳撕開兩個草包,稻穀散了一地,都忙不迭地脫下衣服褲子,把稻子往自己的衣褲裡撥拉。我和老呂眼熱了,也脫下軍裝擠進人堆奮力哄搶,好不容易都弄得三四斤,如獲至寶。生怕被再來的人奪走,我們抱著軍衣包住的穀子轉身跑到一處殘牆下,找來兩塊坑石,抓出一把穀子放在石板上,再壓上另一塊石板搓磨開了。磨了一陣,揭開石板,吹去稻殼,撿出了一把米粒,急不可待地塞進嘴裡,又抓出一把稻子來磨,邊磨邊嚼邊咽,忙活了個把時辰,吃下了有斤把的生米。一股青香味在口腔裡久久迴旋,恐慌情緒抑止了,剩下的稻穀我用塊布包起來系在腰上,找了個草多的地方,美美地睡開了。

半夜,炊事員來傳信息,說一支隊的幾個連隊從山上的洞裡搞到了不少糧食,要挑夫班去給他們說說,弄些過來。挑夫班長從睡夢中驚起,帶著挑夫班就向山上奔去,我和老呂怕他們出事,緊跟在他們的後面。在半山腰,一個班的戰士正抬著兩個草包下山,挑夫班長來了精神,三步並兩步地衝了上去:“站住放下,這裡是我們的地盤!”走在頭里的是個老兵,可能是班長,他毫不示弱:“?誰規定是你們的地盤”,“是我的規定”挑夫班長舉了手中的扁擔那個像班長的老兵,呼地從身後把衝鋒槍順到胸前,拉動了槍栓,說:“!你想找死”他身後的七八個戰士放下抬草包的扛子,端起了槍挑夫們也高舉扁擔,眼看火併一觸即發,老呂慌忙舉起雙手連連往下壓,高喊:!“都放下出了人命誰都活不成都是自己人,我的意見二一添作五,和為,你們留下一包走人“對方沒吭聲我站出來曉之以情:”。?我們是醫院,傷員多,大家都在挨餓,總要給傷員留下一口吃的吧“我不由分說地招呼過來幾個挑夫,扛上一包就下山了,那個班長明知遇到了攔路打劫,又鬥不過我們一夥不要命的,氣呼呼地愣在那裡。

回到營地開包,全是苞米,炊事班熬出了兩鍋半稀半乾的苞米粥,全院每人都分得兩碗奪來之食。


我軍的緊急轉移,不是北撤,而是揮師東向,到中線地區尋機殲敵,這是彭老總的新部署。我們是6月12日到達三八線上重鎮華川的,在那裡補給7天的乾糧。

補糧那天,我們醫院的大隊人馬是半夜開進兵站的。在一個山坡的樹林裡,每人用自己的面袋盛了9斤炒麵,裝袋時都迫不及待往嘴裡填,像是盛宴。腮幫子,鼻子上都粘了一層香噴噴麵粉,一咳嗽像是嘴裡噴出一朵蘑菇般的雲煙。沒有水,全是在幹咽,我一口氣吃了兩碗,多少天來一直貼著脊梁的肚皮鼓起來了,挑夫班長警告我:“千萬不能喝水,喝了就要膨脹,撐死你”我打嗝都小心翼翼地護著肚子。

挑夫班長在求生存上比誰都精明,他不知從哪裡得到一個令人驚喜的信息,說在另一處山溝裡還有一個特供站,專給機關首長提供高級食品的。他領著挑夫班和我去了,到了溝口,有哨兵守衛一個幹部模樣的人站在路邊大聲問:“哪個單位的?”挑夫班長理直氣壯的大聲回答:“九二ま司令部的”九二ま是軍的代號,因打砸搶的名聲讓人生懼,對方沒敢再問,放我們進去了。進溝約百十米,溝的兩側出現了十多個貨堆,堆上蓋的都是青草,還能辨出袋裝的米麵和箱裝的蔬菜副食,有不少人正在領取。挑夫班長從一個貨堆裡拖出一箱來撬開一看,全是豬肉罐頭。大家相機行事,都拖出一箱來砸開,急切地脫下褲子就往裡裝,我裝了二十多筒,用皮帶收緊褲腰,又紮緊褲腳,碼到脖子上就急匆匆往回走。沒人攔,沒人問,奔出了溝,心裡像得了唐肉一樣興奮。挑夫班長力氣大,扛了兩整箱回到路邊,他一人一筒分給了醫護人員。醫生高興得撫摸著挑夫班長的手,女同胞就舉手敬禮致謝,挑夫班長笑呵呵的像是在給大家授勳。我突然想起了小馮,跑到護理班,悄悄塞給她三筒,剩下的我又給了挑夫班長和老呂,我留下了三筒。

路上,我問挑夫班長:“你為什麼不給自己留下幾筒,是不是為了立功受獎?”他說:“我絕不承認我有罪,也不需要立功他們都餓成了皮包骨,還要搶救傷員“我說:”你的心腸太好了“他說:”我​​在國民黨當了八年兵,升了班長,再艱苦,我的班從來不會餓肚子的。人要結善緣啊,上天就會保佑你“。



五次戰役進入第二階段,我軍以3000人的代價,打開朝鮮中部的屏障加里山,切斷了洪楊公路,在小平川圍殲了美軍第三十八團。

此時,擔任後續部隊的三支隊剛翻過加里山,在一條沖積溝裡隱蔽待命,給敵人發現了,15個砲兵營萬炮齊發,打得這個團人仰馬翻,傷亡2000多人。我們的醫護人員都投入了搶救,跟隨先頭團的副師長,作戰科長和團參謀長,也被砲擊犧牲,屍體抬來交給我處理,我讓護理班守屍。挑夫班裡有個叫小李子的犯人,見到死者中有武參謀長就哭開了他告訴我,成都戰役時,他是俘虜,武參謀長那時是營長,給他們動員說:“我們是為窮苦百姓打天下的,你們願跟我們打老蔣的,就掉過槍口,不願的就發給三塊大洋,走人。“他留下了,還打了一仗,傷亡了幾個剛過來的弟兄。武參謀長很仁義,給死者挖坑壘墳,用木板寫上墓牌,還給他們家寄去烈士證。小李說話時很帶感情,兩眼淚花花的。挑夫班長感動了,他打開挑箱,倒出裡面所有的紗布繃帶, :“白布沒有了,就用這些來包好他們。”邊說邊動手,我們三人把三具屍體裹了個嚴嚴實實天下起小雨,小李子拿出自己的雨布給屍體蓋住。

挑夫班長感動地說:“人心是肉做的,誰對我好,我也會用十倍的恩情報答誰小李判的罪是報復殺人,他的排長罵他打他,他無法忍受屈辱,槍殺排長未遂,他是個懂得恩仇的漢子“挑夫班長的感言讓我領略:帶領他們,無需用階級鬥爭的思維,就是一個”仁“字。

晚上,我去攔了一輛送彈藥返回的車,把三具屍體送上了車。回過頭,身邊已無乾糧了,我又忙著去找吃的。

小平川是一個村莊,村前有一片開闊地,美軍一個營在這裡被全殲,到處是屍體,一百多頂帳篷東倒西歪。這裡早就被戰鬥部隊打掃戰場清洗過了,我在死人堆中翻找了半天,最大的運氣是從一具死屍的腰上拽下來一隻鋁質飯盒。我又沿著洪楊公路搜索,發現一輛美軍的中型吉普翻到有六七米深的溝底。我下到溝裡一看,車身已變形,渾身血污的駕駛員僵直地橫躺在座椅上,兩條腿懸吊在車門之外。車箱內空空的,尾箱鎖著,我用石頭砸開,裡面僅有一隻木箱,我輕輕托出來,最大的擔心是偽裝炸彈。敵人知道我們都是些餓鬼,把爆炸物製成如打火機或罐頭之類食品來誘殺我們,我曾用過美軍飛機上撒下的傳單擦屁股,肛門紅腫流血,痛苦了好些天。這次,我倍加小心地把木箱抱上公路,從路邊拾來一根長約30米的電話線,一頭捆住箱子,我從另頭拉著在公路上奔跑。沒有聽到箱子有動靜,我仍不放心,回頭又抱起箱子扔到路邊的坎下,趕緊伏在地上,只傳來啪的一聲,箱子開裂了。我爬起身向下望去,見溝底散落一地的餅乾,我欣喜不已,下到溝底,把餅乾裝進破箱扛回營地。

老呂打掃戰場先我回來,他從炊事班弄來一隻大盆,把他撿回來的十多聽罐頭煮了一鍋,稀稀的。我忙把剛弄回來的餅乾全倒了進去,想讓挑夫班的人來共享我和老呂的成果,熬了一會,我迫不及待用瓷碗舀了半碗,不顧滾燙,就放到嘴邊吹著喝著。剛喝兩口,就嚐到一陣難受的苦澀味,呲牙咧嘴對老呂喊道:“!不能吃,毒藥”老呂也驚愕了,他用手指醮上放到嘴裡品了品,也吐了我趕緊去找來郝軍醫,他是白求恩大學來的,懂英語他拿起老呂開過的空罐頭看了看標識和文字說:“不是毒藥,你們拿回來的都是人家的戰傷用藥,你看,這是沙發米德,我們也在用嘛“老呂臉紅了,他是老司藥,臉上露出難為情的樣子,說:”怪我沒認真看,飢不擇食了。“

我後悔不已,撿來的一箱子餅乾全報廢了。



我們又開始後撤了,傳來的命令是十萬火急。美國人摸准了我們的補給已斷線,他們不再像戰役第一階段那樣不敢尾追,這次竟放心大膽地撒出了五個先遣快速縱隊,從我們6個軍的戰鬥分界線楔入,用坦克開路,迅速深入到我後方,俘虜了我們一個師(第180師)。我們兵團的20萬大軍陣腳亂了,撤退已無序,滾滾人流都爭先恐後擠在一條公路上逃命。實在跑不動的,就倒在路邊呻吟,叫罵,公路邊的溝裡,幾付遺棄的擔架上,傷員呼天喚地哭嚎,誰也顧不上誰。我的體力嚴重透支,困倦已極,跑動中連連摔跤。我突然想起挑夫班長擔子中有鴉片,我要他放下擔子,給我弄出一小塊來。我用紙捲起,點上火,猛吸了兩口煙氣實在難聞,又滿嘴苦澀,咳嗽不止,走在我身後的老呂上來警告說:“這是生煙啊,止痛用藥,你要吃死的。“我驚恐地扔掉卷。挑夫班長遞給我一盒萬金油,我摳了一點抹在太陽穴上,涼涼的,神誌開始興奮了,從路邊拾來一根樹棍拄著。挑夫班長讓我揪住他挑擔上的繩子跑,還要我閉上眼,果然我神情懵懵的,兩耳已聽不見周圍馬嘶人叫,兩條腿成慣性邁動。

迷糊中有人在我身後推了一把,說:“前邊有匹騾子給飛機打死了,趕快去看看,搞點來吃。”我一聽是大好事,跌跌撞撞地跟著老呂向前奔去。果然,公路邊大約有三四十人擠成一團,有吵嘴的,有打架的,我和老呂怎麼也擠不進人堆。我轉著圈找人縫,終不得逞,老呂眼尖,說:“你看,一條腿”我從老呂指處發現從一個戰士的兩腿間露出了一隻騾蹄子來,老呂抓住騾蹄子又拽又扯,怎麼也不得手我上去用頭頂住那個正搶奪的戰士的屁股,幫老呂合力拽住蹄子搖晃了一陣,也無能為力。突然我身後伸進來一雙大手,左旋右轉幾下,猛力地一頓,扯出了騾子腿,我回頭一看是挑夫班長。老呂用雙手緊緊抱住騾子腿起身便跑,幾個擠不進人堆的戰士像見到希望,跟在老呂身後緊追不捨。老呂跑下了公路,在一條小溪邊停下來,等我上去一看,扔在地上的騾腿上白淨淨的,幾乎沒一點肉,幾個追來的戰士失望地掉頭走了。

老呂不死心,說:“哪怕敲骨吸髓,我也要吃上幾口”他從身上取出一把小刀來,在骨頭上刮著,真給剔下了幾塊薄如紙的軟組織,他興奮地說:“不錯嘛,還有點油水”我從腰間取下鋁質飯盒,把他刮下的往盒裡裝我又找來一塊尖棱的石塊在騾腿骨上刮開了,刮了半個時辰,已盛了半飯盒。老呂拾來些幹樹枝,我支上飯盒,點上火熬了起來。剛開鍋,我的喉嚨裡像伸出了手,迫不及待地端起滾燙的飯盒倒出一半,狼吞虎咽地喝開了。突然想起挑夫班長,我向老呂建議給他留一些。我們各自勻出一半來,我提著飯盒拼命趕上隊,遞給還在跑動的挑夫班長,他怎麼也不要,說:“還是你留下吧,你再不增加營養,真要倒下了。”他話語真誠,有情有義 - 誰說他是罪犯呢?

我又想起小馮,把剩下的騾肉湯端到她跟前。她患了夜盲症,護士長用一根繩子牽引著她,跟在護理班的班尾,那纖弱的小腿,舉步似千斤,口邊流著涎水她一見我捧著半盒熱乎乎的肉湯,兩眼淚花湧動:“!你真好”護士長回頭來一見是我,那雙冒著火的眼睛變得和睦了,善意地向我點了點頭。我永遠記住了這充滿人性的一瞬間。

我們真像拿破崙從莫斯科的大撤退,千軍萬馬不成列。人們擠著擁著,吵架的,打鬥的,亂成一團。路的兩側,有人坐著,有人躺著,分不清是死是活。一個戰士坐在公路邊的一塊石頭上,雙肘抵住膝蓋,手掌托住腮,兩眼睜開,安詳地望著每個行人。他死了,沒有倒下,像一尊雕塑。人們走過都要敬佩地向他注目致敬我和挑夫班長走到他跟前,默立良久,挑夫班長用沙啞的聲音對我說:“他了不起,人都死了,還為我們送行。說不定有一天,我也會像他一樣,為你們送別的“。

十一

已疲累不堪的敗軍經兩天兩夜急行軍,到達了北漢江,江橋已給美國飛機炸斷,一個工兵營正在伐樹搶修,大部隊都給堵在江的南岸。這是一條獨路,一邊是絕壁,一邊是臨江的懸崖。禍不單行,我們的後方華川,已給美軍快速縱隊佔領,開設在那裡的兵站醫院給連鍋端了,4600傷員和300醫護人員都成了人家的戰利品。從華川到眼前的江橋有30多公里,敵人坦克正迂迴過來斷我們的後路,我們已派出一個營去阻擊。

滾滾人流,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我們醫院擠在中間突然間,護士長在人群中高喊:“!快給我們讓路,前面有傷員,我們要去搶救”她帶領幾個老女兵在前邊不住地喊著,衝撞著,有牲口擋路,女兵們就掀翻了馱子,還把一輛大車推下了懸崖飼養員破口大罵,女兵們出語更兇:“閉住你們的P嘴,你挨了槍子,老娘不會給你堵洞!“一路衝衝撞撞到了橋頭,江橋中段的桁間已整體斷裂,修復它恐怕要等到天明。砲彈在江岸附近爆炸,彈片在頭上橫飛此時,護士長又發了神威,她振臂高呼:“!女同胞們,不要等待了,趕緊趟水過河”她縱身先跳下水,女兵們緊隨其後,接著呼呼啦啦地一幫人馬都進到河中,砲彈在河水中升起水柱,求生的人不顧一切撲向對岸。

步兵分隊都跟著下了水,一時間,北漢江上像開鍋的水餃,幾千人在水中撲動。地面上,敵人的坦克炮在不住點地轟擊,夜空掛滿照明彈,飛機臨空一撥接一撥,狂扔炸彈,激起無數水柱,織成了一道高高的水牆,死的傷的都讓水沖走了,越過死亡線上岸的,就驚呼狂叫,像是慶幸他們的活著。

我們醫院徒涉過江,一些不會水的女同胞站立在江岸,急得直叫喚挑夫班長突然一聲喊:“!我們班都放下挑子,背人過江”他帶頭背上哭叫聲最高的小馮,撲撲啦啦遊向河心,挑夫班的都背上人跟在他身後。他們一連來回背了三趟,醫院終於突破了封鎖線,人都上到了北岸,院長馬不停蹄地又急速帶領大家繼續突圍他們走了,我和老呂停下來等挑夫班 - 他們背人過河後,又返回南岸搬取自己的挑子。

他們回來了,我清點人數,9人,少了挑夫班長我問:“你們班長呢?”一個挑夫抓住兩副挑子哭開了,說:“他把挑子交給我了,說不過來了“老呂驚恐地火了:”為什麼他就不過來他想幹什麼“挑夫們都悶不吭聲半晌,挑夫小李子高喊:”?!還不趕快走,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此時,江岸上黑壓壓地堆滿從水中爬上來的人群,嘈雜的呼叫聲響成一片。我催老呂快走,老呂氣呼呼地挑起挑夫班長留下的那副擔子,領著我們融入了潰逃的人群。

在路上,小李子告訴我,班長交待,他箱子的半袋炒麵是留給我的我問小李子:“他為什麼不過來還說了些什麼沒有?”小李子說:“我們回去搬箱子,他對我們說:'你們都是有妻室兒女的人,還要顧家,就好好接受改造,活著回去我什麼也沒有了,我走了......'“

到了後方休整教導員在總結會上說:“這場戰役,我們醫院冒著敵人炮火,忍飢挨餓,收治轉運傷員3700多人,有17名同志為保家衛國在戰場上獻出了寶貴的生命,也出現了叛逃的......“

挑夫班長被定性為叛逃者。

我心目中他卻是一個沒有過河的卒子。

據說,改革開放後,他回到大陸老家開辦了一家糧食加工廠。

30年後,我出差去南方,順便探望了小馮,她逃過了戰爭的劫難,幸運地隨夫轉業走進了東方大都會。她已是一個事業單位的人事處長。也許是對戰爭傷痛的感懷,她特地做了一席豐盛的家宴款待我,一再囑咐:“要吃飽啊”

這場戰爭的殘酷性遠不止讓人析肝吐膽的飢餓我軍遭到慘重損失的真實人數官方一直沒有公佈,志願軍副司令員洪學智在他的回憶錄後記中只說了一句話:“犧牲了幾十萬同志“前些年,彭德懷的老秘書王亞志給了我一個具體的數字:在抗美援朝戰爭中,我志願軍負傷,陣亡,病故,失踪,被俘,共為978122人,佔入朝作戰總人數190萬人的51.5%(這一驚人的數字還經民政部門在全國普查核實過)。

表演戰爭

1952年年秋,祖國赴朝慰問團來到金城前線。一天,營部通知我,說慰問團有個代表要見我。什麼人?傳話人說不清楚。我知道這支慰問分團來自四川,肯定是家裡人帶來囑咐,我喜出望外,跟連長打了個招呼,一氣跑了十多華里來到師部。慰問團住在師部附近的一條山溝的小坑道裡,我見到要見我的人。他是四川省的勞模,我哥哥當年的車工徒弟,我叫他喬哥,現在已是所在絲廠的車間主任,分管動力部。他果然帶來我父母的問候,好長時間沒寫信回家了,他們都牽掛我的死活。

代表團成員將分頭給部隊作鼓舞鬥志的報告,談家鄉的新氣象,新面貌。喬哥是搞階級鬥爭的積極分子,他悄悄告訴我重慶的肅反大逮捕,一夜就抓了七千人,鎮壓了好幾百。他的絲廠廠長肖淵也給槍斃了,肖是留日的,有繅絲專業技能,槍斃他是有人說他是日本特務。他夫人收的屍體火化未燒盡,連肉帶骨頭的裝了兩壇子運回浙江老家。

喬哥還告訴我一件高興的事,慰問團帶來一台川劇的折子戲。最有名的演員都來了,丑角有週企何,旦角有陳書舫,他們在四十年代就紅遍川南川北。過去,我在家就听老一輩人經常談起他們的軼事,遺憾的是從未見過他們的演出。

第三天,師裡安排我們山炮營觀看慰問團的演出。地點在離陣地後方十多公里的一片樹林裡,這裡有高大的落葉松,足以掩蔽500多人的活動。慰問團為我們師一天要演兩場,演出時是高度的戒備,場地四周設有防空哨,敵機一來就鳴槍示警,同時,安排了慰問團和部隊疏散的路線和防空地域,還專門有一個高炮營保護。

那天聽完代表報告,喬哥又坐在我身邊陪著我觀看演出。第一個節目是週企何的“花子罵相”,花子嘲弄官僚,體現了古代的階級鬥爭,週扮演的花子罵得痛快之極,四川方言幽默,看得觀眾滿堂喝彩。第二出是陳書舫的“秋江”,她把尼姑陳妙常思凡的心境演得纏綿又細膩,直看得人迴腸蕩氣。第三出是“小放牛“,由青年演員曉艇,曉舫(陳書舫的女兒)載歌載舞的用舊調新詞讚美四川改天換地。鄉音鄉情喚起我們思念之情,激動地把手掌都拍痛了。最後一出是”八仙過海“ ,表現何仙姑,呂洞賓等仙人和蝦兵蟹將大打出手,劇情說明書上說,志願軍就是八仙,打敗侵略者的法寶就是全國人民作堅強後盾。喬哥興奮的告訴我,這齣戲得到七團團長的百般讚許,他對慰問團表示,他的七團要打一仗給慰問團看,邀請代表們到前線觀戰!

我一聽十分欣喜,七團團長是川南人,1938年年隻身跑到陝北參了軍,他的鄉音未改,鄉情更濃烈我說:“好啊,讓你們看看我們是怎麼用真刀真槍打美國鬼子的,你回去夠你擺一輩子的龍門陣!“

看戲歸來,營長把各連排以上幹部留下營長只說了幾句:我們準備配合七團二營五連打641(我們給敵人陣地的編號),每連彈數是240發,還有喀秋莎連,炮41團的一個105火砲連和我們協同,炮火準備時間是明天上午9時。給慰問團的表演戰鬥和部署就這麼簡單。

我們已和敵人對峙近一年,敵我陣地犬牙交錯,像這樣的小打小鬧,每個月要打好幾回,我們稱之為“擠”陣地,來來回回的爭奪,目的不只是爭地盤,而是誘殺敵人的有生力量。比如攻打641,我們已打過好多次,無需作多大準備,說打就打,有現成的射擊諸元,最大的準備就是砲彈數量。我回到陣地,連長分配給我們排60發砲彈,只需10分鐘就可以打完。

我從喬哥那裡知道,慰問團要來觀戰,觀看的位置肯定是在我們陣地後面的龍鳳山。龍鳳山山勢突兀,又居高臨下,可以看到敵人一線營壘的全景,山上有師的前進指揮所,團指揮所和我們營的砲兵觀測所。我還打聽到,師團都安排人給慰問團做現場解說。我在電話裡要求營長也安排我,營長知道我在慰問團有親人,滿口答應。

第二天,我提前來到龍鳳山我們營的觀測所。等了半個時辰,慰問團一行在師警衛連的護衛下爬上山來了,他們有12個代表和8個演員。據說,來的人都經過嚴格政治審查的,他們分成7個小組,到砲兵觀測所來的三位代表,自然有喬哥。

山上的指揮所都是土木結構的掩蔽部,活動面積小,只能容下三到五人,原值班的和通信人員都撤走,瞭望孔有30-50公分寬,可供三人觀望。師領導擔心不夠,還讓工兵連在附近又構築了幾個臨時觀察所備用我們的觀測所有一架20倍的炮對鏡,一個代表往鏡裡瞧時,興奮的喊開了:呀呀,敵人從工事裡伸出來的槍都看見了!

我向他們三人介紹了敵我態勢,這場戰鬥用多少砲彈打,多少人攻。他們仨聽得新奇又新鮮,傻傻地張著嘴。更讓喬哥感動的是,他在家鄉見我時,我還是個娃娃,現在已是帶兵的排長了(其實還是見習的),表揚說:老弟呀,你像個官了。

我把炮對鏡對向攻擊目標641,還給他們配了兩個望遠鏡。我一邊講解,一邊給他們指示目標。這是一條橫向拖長的山梁,641是山梁中段隆起的山包,面積約百十平米,美軍只用一個排依托水泥工事在防守。我們攻擊部隊從我方的610陣地出擊,順山梁到641約400米距離,為了給慰問團觀看清楚,攻擊路線和戰鬥隊形,全都選擇在面向我們的斜坡。三位代表聽我的介紹,已急不可待,巴不得馬上看到敵人灰飛煙滅。

到各觀察點的代表都已在掩蔽部就位,山上出現了一片難耐的寂靜,等待我們的炮火準備0.9時整,龍鳳山左側喀秋莎陣地的炮火首先響起,這是蘇聯二戰後期發明的多管火箭炮,一個齊射同時打出64發,給敵人以突然襲擊。兩分鐘之後,百炮齊鳴,千百發砲彈從龍鳳山前掠過,肉眼都看見彈丸在空中飛行,無以計數的小黑點,很像蜂群出巢,帶著尖利的嘯聲撲向敵人的陣地!霎時間,641山頭上彈著密布,一簇簇煙柱沖天而起,接著傳來地動山搖的炸裂聲,火光閃爍,石塊泥土在硝煙中上下翻飛,三位代表看得興奮的跳起了腳,嘴裡直叫:啊呀呀,真了不得,了不得!

火砲的射擊還沒停,我步兵一個排從617陣地出動接敵。等炮火延伸,步兵排加快了前進的速度,邊衝擊邊用手中槍射擊。當他們離敵人陣地不到100米時,突然從殘存的工事裡一挺輕機槍復活了攻擊的先頭班倒下了,跟進的一個班給打的往坡下翻滾我的心沉了!。我們使用了比過去打641多兩倍的火力,為什麼還不能徹底摧毀敵人工事?很快,團的82砲連進行火力支援,打了五分鐘,敵人機槍啞了。五連的又一個排很快向641靠近,剛接敵到150米左右,敵人從642陣地上撲下來一個班,手中全是衝鋒槍。過去,敵人是不敢白天反擊的,為什麼今天竟敢出來碰硬?我們的第二個排也給突如其來的增援火力打得趴在坡上。炮火不能支援了,因靠敵太近,怕誤傷自己人,就這樣僵在那裡,都用自己手中武器對射。這時,我發現這場戰鬥的指揮者在一塊石頭邊上揮動手臂,不一會,後面上來一挺輕機槍,臥在他身邊不住點的向641陣地射擊。敵人大都趴在殘留的工事,塹壕或彈坑裡頑強的對我進行阻擊。機槍打了一陣,絲毫不能掩護步兵前進。

我突然想到,過去我們“擠”陣地,都是多路攻擊,敵人總是措手不及,惟獨這次是專為代表觀看,僅選擇一個光禿禿的山坡,而且還是單一的路線在出擊,只為看,不為戰,把戰士生命當了兒戲。

敵人開始在我進攻道路上進行炮火攔阻射擊,五連全暴露在山坡上挨打。在岩石邊的指揮員已無能為力了,我看到他把掛在胸前的一隻小羊角號放到嘴裡,我雖然聽不到號聲,但我能猜度他是在下達撤退的號令。果然,上去的兩個排連滾帶爬的退下來了,只剩下十幾個人。

山梁上沒有槍聲了,戰鬥已停止。我們的三位代表都長嘆了一口氣,他們沒見到消滅一個敵人,看到的是自己人死了一大堆。他們惶惑的臉上似乎都是在責怪自己,不該來看一場用生命表演的戰爭。

我安撫他們說,失敗是兵家的常事。喬哥保證說,我們回到四川不會亂說的。

七團團長在戰場上培養了爭強好勝的脾性,這次卻在祖國親人跟前大丟了面子。送走慰問團,他火冒三丈,要懲處指揮戰鬥的二營副教導員。團長之所以用他,一是年輕,二是四川人,如讓代表們看他打了勝仗,會給四川人增光添彩的。可惜他辜負了團長的期望,只能讓他上天國去反省。他命令身邊的趙參謀,去二營執行他的處決命令。

趙參謀到二營,把副教導員五花大綁拉到一個山溝裡,舉起手槍對向他腦後勺,問,你還有什麼話要說?副教導員已淚流滿面,說“我對不起祖國,對不起團長我不知道該怎麼打這一仗! - 團長是要我表演啊排兵布陣都是你們來制定的,我的失職是沒有拿下陣地“。

趙參謀的心顫動了,這場戰鬥是他和團長來二營部署的,團長還特別指名要副教導員代連長指揮,自己也有重大責任。他慢慢放低了槍口,回過頭對跟在身邊看他執行死刑的營長和教導員說:“你們給他鬆綁帶回去,等候發落。”

趙參謀沒直接去找團長解釋他不執行命令的原因,即使他敢去,也會嚐到苦果。他先找了慰問團副團長,請他出面干預。這位副團長是從部隊轉到地方的,他和我們師政委交換意見時說,責任不在基層,不能再用幹部的性命去抵償這場戰鬥的損失,希望槍下留人。

副教導員給保下來了,撤職任副指導員。回國轉業回四川,在一家大廠做保衛股長。

多年後,我見到已是某步校教研室副主任的趙參謀。舊事重提,他說,這明明是團長好勝喜功,不惜人命,自己下不了台,還諉過於人,要那個副教導員給他墊背。

 
3   L A T E S T    R E P L I E S    (Newest First)
囧囧有神 Posted - 04/08/2019 : 20:55:41
quote:
Originally posted by hwyxgd

主观厌恶先不论,从第二句话开始就错的没边。不知道还以为是说志愿军从38线开始抗美援朝。不愧是《炎黄春秋》御用历史发明家



你自个历史常识不及格还有脸开喷?
Light Posted - 03/20/2019 : 14:17:48
不曉得第二句話時間地點有什麼問題?

「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擁有制空權,開戰三個月,我軍投入的運輸車給打掉了一半,僅靠800輛車供應幾十萬大軍打仗,要把戰略物資運送到三八線,都是晝伏夜行」

共軍在1950年10月中旬渡鴨綠江參戰,1951年1月4日佔領首爾,那的確是在38度線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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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亞第一狙擊手 西元 1895 年,台灣台中

七月初五日,日軍涉大甲溪,破葫蘆墩,略臺中,栜東堡莊豪林大春、賴寬豫設國姓會,集子弟千人,拒戰於頭家厝莊。莊人林傳年少,精火器,潛伏樹上,應彈而踣者二十餘人;終被殺,放火焚莊。

──台灣通史•卷三十六•列傳八
hwyxgd Posted - 11/22/2018 : 08:21:20
主观厌恶先不论,从第二句话开始就错的没边。不知道还以为是说志愿军从38线开始抗美援朝。不愧是《炎黄春秋》御用历史发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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